文人仅有才德不足敬，唯有“格”者是尊贵
宋君健
钱钟书先生的夫人杨绛今天谢世。享年105岁。成为当代又一位高龄过百的人物之一。坊间颇多哀悼赞誉。
钟书先生伉俪与我似有同乡之缘，按吴地旧俗凡有婴儿出生，胞衣便就近丢入湖泊河流之中。蠡湖是无锡与苏州共有的大湖，所以闻名就因传说史上第一美女西施曾在此浣纱，不期后来被置入皮袋也被溺毙亦在此湖。于古礼他俩的胞衣可能都被丢在此。人道对吴国恩同再造的范蠡亦从此出走，一说乘舟浪泊洞庭至湖南省华容县城西北，一说隐姓埋名潜迹齐鲁发财去了。出外者大抵是少小离乡老大不还，有的如我者还乡音尽改，只是无锡话难以全抛罢了。
“山中常有千年树，世上难逢百岁人。”本世纪初，往日巨星多已隐殁或陨落，坊间开始对钱钟书杨绛二老愈益恭敬，不仅均被称为大师，还被尊为当代最后大“儒”。对此我不太苟同。二先生游学西洋并有学位，于西方文艺如诗文、戏剧、歌曲、自是在行。虽然曾有人质疑钱的博士学位，我曾撰文曰其实不必。在英国如专修文学，就照例没此头衔。诸君或有不知：学位被泛化至高校所有专业，系列化到依次布满本硕博三级学位只是上世纪30-40年代为吸引人才在美国兴起。英国不同，古老大学中的神学，文学乃至艺术等不少古有学科至今多没有设博士学位。就如在大学里只有系主任方可称教授professor，其他高级教师只称“高级讲师lecturer”,或讲座教授，不像中外有些高校，教授多如狗,满园趴地走。钱先生归国后因具相应的学缘和人脉，27岁便被聘为教授，曾是西南联大最年轻的教授之一。虽任职不久，但论班辈当也是我辈的师祖无疑。及至《围城.》问世，钱先生此作中创了“家笼”之说。为汉语鸟笼鸡笼或家庭家族家规家法一类中增一新词，成为联大校园的翘楚。前民37年江山改色后，钱据此被划入文学研究所养将起来，几十年无见大作，至晚年方著有牛棚随感录文体的《管椎集》，也不太见厚积薄发。杨先生几十年倒是另有些译作甚有名气。
谨以此便被视做闻人，我以为否。盖因所谓历史闻人，似都得有才，有德，有功，若留名者还得有格 personal case。对于有价物品，因为国人喜戏言“xx值多少钱一斤”，连人格亦不免被代入这句型，一般又难以明码标价。故东华对价格交易敏感但鲜有知人格和价值者。
近年中国两岸已过百岁大寿以上的老者几乎均为公众名人。
如蒋宋美龄，其抗战间主办流落儿童养成所的善举，身兼空军顾问时着女兵航空负的俊俏和为寻求盟友援助在华府国会做英语演说的热烈风范三大件至今脍炙人口，其闺中服饰装束亦广被关注，流转不息。如自退将军张汉卿野心发作，妄图坐拥西京联合赤军，背靠苏共好称王。竟发动兵变扣押主帅而惹朝野共怒，虽有人借此暗度了陈仓，造中华祸乱，但小六子自己也身败名列，虽谢主帅仁慈不杀，但毕竟误国的活罪难绕，被软禁终生，如行尸走肉， 死有余辜，使其毕生愧疚于东北于中华。前数年逝去的抗日中名将薛岳（伯陵）享年102岁，被誉为“中华抗日杀敌最多的将军'；现高龄97岁的台海原防长郝伯村上将，系现存的抗战将领中年岁最高者 ；这边已做百年大寿的党内宿儒李锐，老当益壮，曾于政治沼泽中两次上书，彰显其仗义执言之德性与贡献 。顶级寿星周有光已虚年110岁高龄，可不避微词，坦陈其所经晚清、民国，北洋，南京，北京诸届政府五代中“最好者为北洋'的高论。无异于有力地摔下了红歌《没有。。。就没有。。。》的不实之词。
钱杨这类“民国青年”，自幼净享民国清风，不比敢于“反封建婚姻的左联周树人，创造社的郭开帧。新月派的徐志摩，延水河畔的毛润之等专对朱安、张琼华、张幼仪、贺子珍等正妻开火。钱杨在英伦的爱情水波不兴，比不了其学兄金岳霖，但他俩生就有不识奸人歹毒的幼稚与慈悲的心怀；所谓学问尽在识记注译之间，传雕虫小计；所谓不争，不过小围子里舍虚名，坚忍牛棚之辱，安得近70年的部长级衣食住宿。实为忠奸不辫，善恶无分的软男弱女，精神无足尊贵。当然，比之马寅初国会三骂国舅，冯友兰的嫁接哲学，范文澜的影射史学，吴春晗颂圣明史，季希逋的满腔热情等一类为人看家的洪教头稍好，然沉默即是胁从。最终沦入为祸全球的宝书编译组主持，作上书房御前行走差事。
在近代华族所谓南渡之际或策划阳谋之时，如有十万林昭，志新甚或我等一辈谔谔之士厉声拍案，疾速呼嚎，囗诛笔伐，敢舍身取义，同时段内陈尸逊帝御花园门前，或许国人靣包不致全无。然史上如钱杨等一批“名士”偏不作为，无求尊严，既然可杀可辱，便非士也。不为道统死，蹉跎岁月，留作今日羞。只与稍晚20龄但也已耄耋之年的资中筠先生比较，于国于民于今于昔于中于外之文化价值，高下立现，可见杨之虚空与人格之低下。
倒是其三姑母杨荫榆，学问见识皆一流也。铁骨铮铮，既不阿曲于大学里的群氓左混，亦凜然于倭寇营帐，终舍身成仁。真学者，乃帼国英雄也，当千古传名！然却因鲁莽为其小情人写一篇杂文，杨的身与名早已俱灭。灰色的历史的残阳，仍惨照我汉家陵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