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帧照片的回忆
这篇小文是因一张微信头像引起的。
我是使用微信较晚的人。不是手机没有这个功能,而是不想玩微信,怕纷纭繁杂的微信打乱我平静的生活。也没时间玩微信,先前在岗时,每天埋头案牍,工作千头万绪,忙得焦头烂额;退休以后,摆脱了束缚自己多年的桎梏,我每天忙于读书,写作,上网,旅游,拉琴和练书法等等,忙得更加不可开交,更无暇玩微信了。因此,当许多同龄人都在使用微信时,我还徘徊在微信的大门之外。
一天,几个昔时的战友聚会,他们的手机不断传来“都都都”的微信显示声时,我的手机却一直沉默不语。当他们得知我至今仍没有使用微信时,顿时哄堂大笑起来,说都什么年代了,你在互联网上那么新潮,注册了几个博客,咋就在这方面不能与时俱进呢,弄得我好不尴尬。他们随即说了一大堆使用微信的好处,什么与亲友联系如何如何方便,如何如何省钱等等,说得我当场就动了心。回到家以后,我就让女儿给我注册了微信。由于当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微信头像,就随便用了一幅书法照片作为微信的头像,并且使用的也是自己的真实名字。
微信刚一开通,我的一些同事,同学,战友就知晓了,他们纷纷为此而高兴。我儿时的一位名叫若水的异性同学、玩伴兼朋友,说你早就应该这样了,这样我们联系起来就方便了。但她同时又指出了不足,微信的头像应该用你的一幅照片,这样使人们一看到头像就知道是你,就想和你联系。若水和我自高中毕业劳燕双飞后,音容渺茫已有40多年,她非常想看到我的照片,说弄一幅照片吧,最好是当年在部队时的照片,我非常想看到你身穿军装的英姿,那一定是很帅气的。
这还真使我为难了。我从军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中期,军旅生涯也就短短的几年。那个年代在部队拍张照片还真不太容易,况且我又是一个不喜照像的人。不喜照像的原因是因为那时还没有手机和小型的摄像机之类可以照像的工具,照张像要到专业的地方照像馆才行,而一个军人是没有那么多机会到专业的地方照像馆去了。更重要的是我还有点自知之明,我长相平平,照出来的相片还能有两样?我不想猪八猪照妖镜子自寻烦恼。所以,入伍几年内,我拍摄的照片寥寥无几。但既然40年前的小公主要看我当兵时的照片,我还是不想灰了她的心愿。于是,我就开动脑筋想呀想呀,想是否还保存着当年的照片。想了半天,还真有所收获,我忽然记得几十年前我家中的像册中有一张我当兵时的半身像,女儿后来用手机翻拍后放在了她的空间里,不知这张照片她还有没有?这好像是我当兵时唯一的照片了。于是就打电话问女儿,我当兵时的那张照片还有没有?女儿回答说,你等等,让我找找。我等了不到两分钟,她就打电话告诉我说,找到了那张照片,又问找那张照片干啥?我说,用这个照片作为我微信的头像,你给我调换一下。女儿说好。五分钟后,当我再次打开我的手机后,果然看到我的微信头像换成了这张照片。
这是一张两寸半身照片。穿着军装,戴着军帽,就是上世纪70年代样板戏中所唱的“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的那种旧式军装、军帽。照片中的我二十岁出头的年纪,面容俊朗,神情平和,目光注视着前方。照片拍照于何地何地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忽然,照片底端的“北京海淀红艺”六个字,使我茅塞顿开,哦,这是1977年7月份拍摄于北京海淀区的一帧照片。
1977年7月份,在团政治处工作了三年多的我,忽然接到了通知,让我下到老连队去锻炼,说这是一个战士提拔为干部的必经之路。我的老连队是一连,而一连此时已移师北京执行一项任务,驻地在当时已经停办的人民大学院内。一连的指导员正是我在政治处的新闻干事张彥娃。能到自己的老连队,在自己的老领导部下当兵,又是到自己多年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的首都北京去,当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于是,就愉快地答应了。7月7日上午,我从吉林省三源浦登上开往北京的火车,次日下午就到达了北京的老连队。那时,连队正在进行上半年工作总结,指导员张彥娃说我你刚来北京,半年总结就不要参加了,给你三天时间先浏览一下市容。于是,我一个人就乘公交车在北京城里逛了起来。第一天逛了天安门和故宫。第二天逛了颐和园。颐和园和人大同属于海淀区,离那儿很近。从颐和园出来后,看旁边有个照相馆,忽然来了雅兴,平时无暇照相,今日得宽余,何不照个相以作留念。于是就到里面照了个半身相,一共洗了六张。可能照相馆的名字叫红艺,才有了底下的那六个字。这是我在北京第一次,也是唯一的照相。
照片出来后,我没有示人,一直保存在箱底。这年秋天,家住永兴街上的姑父,要给我介绍对象,让我寄张照片过去。我那时还没考虑到找对象一事。因为我心中早已有了目标,这个人是我的高中同学。她也早已对我心仪已久。我们双方都很矜持,都想让对方先开口,尤其我,除了矜持外,还有一丝怯懦,更希望对方能主动开口。但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进,女方终会有主动开口的一天。因此,对姑父介绍的这桩婚姻就不是很再意。但我也不想灰姑父的面子。心想,我和那个高中同学的婚事还不能讲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先介绍一个处处也行,这就把这个照片寄了一张过去。同时,也给父母寄去了一张。没几天,就收到了姑父的来信,说姑娘一见照片喜欢的不得了,提出只要我同意,她一分钱的彩礼也不要。我当时对此事未置可否。事情就这样不长不绌搁下来了。女方随后给我来了几封热情洋溢的信。后来,我打听到女方的父亲是一个给人看宅基,合生死的阴阳仙,心想这样的父亲还能教育出啥好女儿,就果断地拒绝了女方。姑父来信告诉我,一听说我不同意,女方把你的照片也撕毁了。我心想,只要能辞掉她,撕毁张照片何足道哉,竟一笑了之。
但事情随后出现了不可预料的逆转。几个月后,我在提干体检中被查出患有肺结核(其实我入伍体检中就被查出有肺结核,是走后门进入部队的),与此同时,也传来部队精简整编,我们连队被精简掉的和部队重回东北的消息,于是,在第二年春天,我被理所当然的退伍了。回到家乡后,我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原来的雄心壮志顿时烟消云散。后来,我终于坦然面对现实,无颜再和我暗恋了多年的女孩见面,娶了一个也是农民的妻子过起了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农民生活。我在北京照得那些照片也被我弄得不知所终。但我原来寄给父母的那张照片仍被端端正正地装有一个长方形的镜框内,被父亲挂在墙上。我几次想把它取下,都被父母制止了。
女儿长大以后,看到了我那张被父母保存的照片,如获至宝,立即把它小心翼翼地存放在自己的相册里,后来,又用手机把它翻拍下来,存放在自己的QQ空间里。女儿的QQ空间,就是她的日记,是展现她内心世界的一片领地,几十年来,我从没有贸然踏进过。因此,对原先保存的那张照片还是不是有,我也没有把握。因此,问起女儿时,我也是小心翼翼地。但得到女儿肯定的回答后,立即又大喜过望了。她岂止是保存了一张照片呀,她是为爸爸存放了那一段令人难忘的青葱岁月呀!真是疼父莫若女呀!
把这张照片作为自己的微信头像后,也引起一片不大不小的波澜。我那个40年前的异性知已最先发表评论说,这张照片多好呀,英姿飒爽,看到这张照片就使人想起你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学生时代。这个照片要永远作为微信头像用下去!
文友田野春风评论道:这是我心中的偶像,是魏巍笔下的“最可爱的人”,向老照片行军礼!
文友淮上老记评论道:英气勃发,风流倜傥。......
等等,这样的跟帖共有几十条之多。都是清一色的惊奇,赞扬!我明白这多是调侃之声,是开玩笑的,当不得真得,因此,并未在意。
但在一片“叫好”声中,我也听到了一丝不和谐之声:海东,把这个头像换了吧,没有色彩不说,也太陈旧了,现在谁还用这样的照片作头像啊。说这话的是我的一位同姓长辈,也是我的同门学长。
这话引起了我的警觉。本来用这张照片我就觉得不妥,现在终于听到不同声音了。不妥在那里,我认为所谓的“没有色彩”,“陈旧”都不是理由,主要原因是不该用这幅年轻时候的照片。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是一个进入了生命晚秋的人,是一个被称为“温馨又从容”的“夕阳红”,即使你“为霞尚满天”,亦应“已知桑榆晚”才对。你还“老太婆描口红——装嫩”,不但不合时宜,甚至不明事理了!我感到了一阵阵的脸红。
于是,我果断地用我前年拍摄的一帧照片代替了那张照片。
2016.8.30写于合肥滨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