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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齐越的一次见面
苑英科
前些日子，高阳县政协的主席托他的女婿，给我带来了数册《高阳历代名人录》。这本50多万字的书，收集了自颛顼帝开始，一直到2003年的566位高阳名人。我连夜翻看，几乎通宵不眠，对自己的家乡的名人自然是深感自豪的，里面收录的名人，有的是我早就知道的，比如明代的大学士孙承宗，儿时在故乡就听过他的很多传说，清代军机大臣李鸿藻，他的儿子，留法勤工俭学的创始人李石曾；比如著名的军事将领孙岳将军、著名的抗日将领佟麟阁将军；比如京剧名家盖叫天，辅佐梅兰芳的京剧改革家齐如山，河北梆子表演艺术家齐花坦、张惠云，著名老调表演艺术家王贯英；比如著名作家韩映山、冉淮舟等。但是相当一部分人是不知道的，也有的早闻其名，甚至见过面，但不知道他是高阳人，因此错过了更多的交流机会，齐越老师就是其中的一位。
1986年的春天，我正在石家庄的一所高校里当老师。著名播音艺术家齐越来到了学校，为我们做了一场学术报告。我在这所学校工作了两年多，最令人难忘的就是这次学术活动。
这所学校，刚刚建立不久，也没什么像样的文化活动，好在这里的老师，以刚走出校门的青年人居多，大家都没有结婚，很多人对爱情还很茫然，所以跟在大学里当学生的感觉没什么两样。
齐越老师的报告是在餐厅举办的。这所学校没有礼堂，只有餐厅，但是餐厅里有一个小小的舞台，把餐桌推到一边儿，也可以当礼堂用，学校的开学典礼、毕业典礼都是在这里举行的，每个教师和学生一样，都有一支学校发给的小马扎，只要通知在餐厅开会，大家就会自觉地拎上马扎去。
齐越老师是如何到学校的，是谁把他请来的，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党委的组宣部吧！对齐越老师来讲，这次来石家庄是故地重游的一次怀旧之旅，并非专门为做报告而来。他出生于1922年，是高阳县庞佐村人，1942年进入西北大学外文系读书，学的是俄语。1946年到了解放区，先是在《人民日报》和新华总社任编辑，一年后到陕北新华广播电台任播音员，开始了自己的播音生涯，跟随着党中央，一步步走进了北平，石家庄自然是他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
齐越老师是解放战争时期，陕北电台惟一的一位男播音员，播送过很多著名的文章，例如《敦促杜聿明等投降书》、《百万雄狮横渡长江》等。1949年10月1日，齐越和丁一岚一起担任了开国大典的现场播音，奠定了他在新中国播音史上的地位，五六十年代，他播出的《斯大林逝世讣告》、《谁是最可爱的人》、《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等稿件，在广大听众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为后人学习的典范。
那天下午，我们几个年轻老师，早早拎着马扎到了会场，坐着了比较靠前的地方，走位周围几所大学的师生，也有很多人来听报告。齐越老师走进来的时候，大家鼓掌欢迎，他中等偏上个子，穿着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装，是一个白白的老头，一头银灰色的头发，满脸的慈祥和柔和。刚刚平静下来，忽然又起了一阵骚动，三四个人匆匆而来，大家都认得，是当时河北电视台的几名主持人，其中就有当红的女主持黄玲。电视里的黄玲，传统的瓜子脸，美丽大方，现在走来的却是一个娇小的女人。现在，在电视里早就见不到她了。
后来才听学校的人说，报告会前，几位主持人已经向齐越进行了求教，他们提供的是素材带，呈现的是新闻录播的整个过程，一位男主持人播完音后，在播放实时画面的时候，悠闲的在桌子上弹手指，晃脑袋，浑身像长了刺儿似地坐不住。齐越老师很严厉地批评了这种现象，说一个播音员就是一个演员，演播室就是你的舞台，演员到了这个舞台必须入戏，必须有充分的感情投入，心无外物，广播是靠声音在传递感情，表明观点，塑造人物的，电视更是如此，尽管露脸了，但更需要这种基本功，因为播音员的表演手段只有声音，表情和服饰都是辅助的。
这些观点，也是他在报告会上阐述的主要观点，他一边讲，一边示范，场面很是活跃，掌声持续不断。但是细究起来，大多数的人，对他的示范更感兴趣，他讲的道理，有多少人能够记住呢？
齐越老师在学校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党委组宣部的鲁老师约了五六个青年教师，陪同齐越到石家庄烈士陵园凭吊先烈。
那天的天气很好，这是早春时节，草木都泛出了翠绿。我们陪着齐越老师在陵园里缓缓地走着，齐越老师仔细地看着，没有多余的话，也可以说一直在沉默着，也没有向我们讲述他的革命历程，甚至也没有讲陵园里是否安眠着他的战友。
来到一座纪念亭前面时，我们中有一位活泼的小伙子，提出让齐越老师朗诵一首革命诗歌，他甚至准备好了一张纸，但齐越老师没有接那张纸片，缓缓地走到碑亭前，我们轻轻地围拢在他的周围，四周寂静的可怕，大家仿佛在谛听烈士们的细语，突然，庄重深沉的声音发出来，把那可怕的寂静推上了蓝天：
断头今日意如何？
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
十万旌旗斩阎罗！
朗诵完了，那可怕的寂静又从蓝天上飘落下来，罩住的四周，齐越老师那白皙的脸上依旧是肃穆，眼睛里闪耀这晶莹的泪光。他朗诵的是陈毅元帅的诗。革命的英雄主义和革命的浪漫主义，被他的朗诵演绎的淋漓尽致，大家都受感动了，一直就那样沉默着。这个时候，鼓掌是多余的。
当时我们也就二十二三岁，对齐越老师播音艺术魅力的感知，是在粉碎“四人帮”以后，他播出的《在彭总身边》、《巍巍昆仑》等回忆录和小说，给我们很大的影响，第一次感受到了播音的巨大魅力。1980年，在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的公审大会上，齐越老师担任证词的宣读任务，那爱憎分明、气势磅礴、准确生动的播音，极大地感染了每一位人。现在，当面感受他的朗诵艺术，我们被深深地震撼了！
离开纪念亭前，我们和齐越老师合影。这是一幅珍贵的照片，也是我和为数不多的名人的合影。
1988年，齐越老师是因为偏瘫而住进医院。1991年，病情才有所好转。回到家中，陪伴齐越老师的是巴金的《随想录》，这套书他早就买回来了，但是由于疾病，一直没有阅读。现在，他每天都要读上一两篇，在这些文章里，他为巴金的“真话”而感动，得到了“生”的力量和耐心。他写出了多篇的《读后感》。
1992年，这些《读后感》，经过齐越老师的好友，上海人民广播电台陈醇之手，送到的久居病房巴金手中。巴老读完齐越的文章，深受感动，他要送给齐越一套精装版的《随想录》，而且在扉页上题了词，祝他早日康复。齐越老师接到这套书，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此时他旧病复发又住院了。
1993年11月7日，齐越老师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享年71岁。
